林风眠,一个真正的美术大师
林风眠26岁时就已经是北京国立艺专的校长了,而在他38岁以后,却经历了流亡逃难,妻女别离,孤独和困顿。
他曾对外孙说:等我的画卖得好了,就给你们买个自己的房子......
他的一生做过最重要的事情是“调和了中西方艺术文化,推翻了国画以水墨为上的宗旨,撼动了中国传统绘画千年不变的程式。
林风眠1900年出生。在他19岁时,受蔡元培的影响赴法求学。在学习了3个月的法文后,他考取了法国国立第戎美术学院。后来,院长将他介绍到了巴黎美术学院,拜著名油画家哥罗孟为师。两年后,林风眠游学德国,看到了塞尚、毕加索、马蒂斯的绘画,这些变形的人体,浓烈的色彩使林风眠受到了很大的震动,他创作了《柏林咖啡》《平静》等作品,画风单纯粗犷,明显是受到了后印象派和表现主义的影响。
《平静》
1923年,林风眠恋爱了,姑娘是柏林大学化学系的奥地利人爱丽丝·冯·罗达。在这一年的冬天,他们的婚礼在巴黎举行。婚后第二年,林风眠带着42幅作品参加了当时在斯特拉斯堡举办的“中国古代与现代美术展”,巨幅油画《摸索》也在这次展出中。可就在这时,妻子罗达分娩时感染了产褥热,两周后母子夭折。有人说他很爱罗达,因为即便到了晚年,他也常常 拿着罗达的照片端详。也有人说他并不那么爱罗达,因为在转年的春天,他就娶了法国姑娘爱丽丝·华丹。
《摸索》
1926年,26岁的林风眠被聘为“北京国立艺专”的校长。那时有学生闹学潮被开除,他在到任后以考试成绩重新决定去留。他还不顾反对,屡次登门邀请齐白石先生。齐白石说:这样恳切的心意,着实使我不好意思再推辞了。
林风眠一直反对抄袭,他还请了新文化运动的作家:周作人、谢冰心、郁达夫等人为艺专教文学。从法国聘请克罗多教西画。此时林风眠做的已经不是简单的艺术教育了,而是艺术革命。但是,上任没几天,三一八惨案就发生了,第二年,张作霖在北京逮捕杀害了李大钊,四月十二日,蒋介石在上海屠杀共产党,四月十五日血洗广州,与林风眠一同留法的好友熊君锐也在中山大学遇害了。这件事对林风眠的影响非常大,他创作了油画《人道》《人类的痛苦》。
林风眠一直主张艺术家要从画室走到民间,了解社会实际情况,纾解人民的苦难,他经常组织学生画模特,去校外写生。他觉得艺术离不开老百姓,不能由少数的贵族独享。但他这种大胆的改革方式遭到了抨击,教育部长教训林风眠用模特写生有伤风化,认为他的教育主张是和李大钊一样的赤色分子。迫于无奈,林风眠辞职了。
1928年,林风眠出任杭州国立艺专的校长。他教育学生用心去表达自己的思想,而不是简单的模仿和传承。在每次课堂上,他经过学生们的身后时总会说:放松一些,随便一点儿,多去看一些文艺、哲学、历史方面的书。也许正是因为这样,他培养出的学生撑起了中国现代美术的半壁江山,吴冠中,李可染,赵无极,董希文,席德进,苏天赐都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学生,可见他在现代艺术中的地位。
1937年,艺专筹备十周年校庆,但在这时,战争也全面爆发了。国难当头,林风眠沉痛的告别了他亲手创建的杭州国立艺专,带着两百多名师生流亡。一路跋山涉水,走了半年才到达湖南沅陵,奉命与南迁的北平艺专合并。林风眠任校务主任委员。但杭州与北平的教育理念存在很多的矛盾,两个派系的学生针锋相对,甚至有斗殴的现象。
1938年4月,林风眠离开了沅陵。这一别他再也没有见过对他有着知遇之恩的蔡元培。直到1980年他移居香港,才由人搀扶着来到蔡元培的墓前献上了一束花。
1939年,林风眠在嘉陵江边找到了一个废弃的仓库,就在这里,他一直生活到抗战胜利。他自己买菜、做饭、洗衣、打扫。那些曾经当校长、住洋房、乘坐私人汽车的日子都已经远去。他说:人味耗尽,体验着中国几万万人的生活,才教我真正变成了“人”。也是在这时,因为没有油画纸,林风眠在画油画时改用了四川宣纸,结果,这竟成了独特的林风眠风格的“方纸布阵“。他在仓库中不停的画,从早到晚,有时一天可以画九十多张。
1944年,潘天寿执掌艺专,第一件事就是去这个仓库请林风眠回校任教。在此后的抗战岁月里,林风眠每周徒步几十里山路到艺专,连续授课三天,再走回嘉陵江边。抗战胜利后,国立艺专重新分家,杭州与北平两校各自复员,可当他回到杭州踏进家门后,却发现他没有带走的所有油画,包括《摸索》《人道》《人类的痛苦》都被日本兵割的七零八落。
1949年,林风眠被复聘为教授,国立杭州艺专更名为“中央美术学院华东分院“。有领导在大会上讲话:文艺复兴滚出去。显然,林风眠的中西融合不合时宜,他的那些花花草草和革命现实主义思想明显不同。他遭到了严重的排挤,走廊中有学生见他走来,会把身子贴在墙边,就像躲避瘟疫一样。
1951年,他托病辞职返回了上海家中,远离了艺术教育,他开始埋头作画,由太太卖给那些喜欢他画的外国人。最便宜的时候大概十块钱一张,还要卖一张送一张。
1956年,林风眠56岁时,妻女离开了上海去投奔巴西的亲戚。他把南昌路的房子退掉了一居,独自住在二楼。他想起了苦难的母亲,又想起了死于产褥热的罗达。他讲所有的情感全都渗透在了画布上,他画了很多关于救母情节的画。
1966年,文革来了。在听闻好友傅雷夫妇双双自尽后,他将自己数十年的画作撕碎,浸在浴缸中,等待画纸湿透再捣成纸浆。最后一勺一勺地舀入马桶中冲走,他的神情严肃又漠然。
1968年夏天,有人举报林风眠是日本特务,他刚从单位里批斗回来就被抓了进去。他们轮流地、不停的审问他,甚至有时早上9点出去,要到深夜十一二点钟才回来。
1972年,关押了四年半的林风眠终于无罪释放,回到了南昌路的家。
1978年, 已经78岁的老人林风眠转机四次,飞了四十多个小时来到了里约热内卢,为的就是看上一眼已经分别了22年的妻女。
他的晚年,一直在追忆并重画那些毁在文革时期的画作,他乡一幅一幅的画回来。《人生百态》《噩梦》系列是他的绝笔。这些画面大多是黑灰色的,人生已经走过了大半,什么颜色都尝过了。他将它们混杂在一起,就像这人生一样。
1991年8月12日这一天,林风眠因为心脏病去世了。他的人生就像波澜壮阔的海面一样跌宕起伏,最终,都归于平静。